第202章 所求-《寒山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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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苍白的日光落在她身后,站在房门前,只需一步便可踏入门内,她却迟疑着不敢走进去,好像里面幽深的角落里躲藏着看不见的鬼怪。

    风里有窃窃私语传来,凝神细听却又消失在耳畔。

    是谁在那里?

    她半身探进屋内,到处都乱糟糟的,仿佛很久没人来打扫过了。一条从门前延伸到黑暗中的干涸血迹,向她发来无声的邀请。

    那会是她要找的人吗?

    一股凉意从背后爬了上来,她迈开脚走进房门,这间屋子出奇的大,像是一张空洞的嘴。感觉身后那扇门突然变得很远,她心中虽然有些害怕,却依然不断向前走着。

    只要能找到那个人……

    腿碰到了什么东西,她低下头,面前是一铺草席,草席下滑落出一条手臂,手臂上伤痕累累,许多都已经外翻发黑,显然草席下的人已经死去多时了。

    不,绝不会是她!

    揭开草席,一股浓烈的腥气传来,夹杂着奇怪的芳香,那气味令人十分不适。草席那具尸首背对着她,长发被人用刀削去半截,穿着她熟悉的衣裳。

    霎那间她的心几乎被攥紧了,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。抓着外衣将尸首翻了过来,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无神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一股冰冷的恐惧袭上洛元秋心头,支撑她坚持的念头在此时彻底崩塌,四周一切化作漆黑潮水将她淹没——

    洛元秋瞬间睁开眼,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,谁知手却摸了个空。她刚要翻身坐起来,马上被按了回去。

    景澜手按在她胸口,淡淡道:“做噩梦了?”

    洛元秋闭了闭眼,感觉方才梦中的心悸依然还在,嗓音沙哑道:“……是。”

    “梦见什么了?”景澜手伸进她的衣里,察觉心跳有异,道:“都是汗,什么东西这么吓人,莫非又是你的影子?”

    洛元秋盯着她的双眼沉默了会儿,转过头去道:“梦见了一些……从前的事。”

    她说完身心疲惫,如同失了力气般倒下。景澜并起两指在她额头上一点,又在她脖颈侧按了按,皱眉道:“怎么出来这么多汗?”

    洛元秋没有回答,任由景澜剥去汗湿的单衣,展开被子将两人一同裹住。

    指尖顺着脊柱缓缓上爬,余光瞥见景澜想用被子把两人蒙住,洛元秋忙道:“等等!”

    景澜捏被角的手停在半空,神情似笑非笑道:“时辰还早,不如再一起睡会儿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心道你每次都这么说,但从来没哪次是真正去睡觉的,便道:“别盖上了,我想看看你。”

    景澜在她身旁侧着身躺下,一手支着头道:“怎么,你梦见我了?”

    洛元秋笑道:“你又是怎么知道的?”

    景澜凑近了些,五指略分揉进她的发间,洛元秋不得不稍稍扬起头。两人靠的很近,几乎嘴唇相触,景澜注视着她的脸道:“因为这几日醒来时,我发现你都背着我睡,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怔怔地看着她,忽然把被子一卷转过身去。景澜眼疾手快,抓住被角抱住她道:“你梦见我了,是不是?”

    那间屋子成了她心底无法言说的噩梦,多年以来,洛元秋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。半晌她轻声道:“我梦见在黎川……”

    景澜收紧手臂,打断了她的话,嘴唇贴在她的颈后低声道:“都已经过去了,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。”

    室内一时静了下来,洛元秋赤身被她紧紧在怀里,却没什么旖旎的念头,只是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,便已足感安心,她想了想开口:“那时我等了很久不见你回来,就去找那神婆。神婆不在,她屋里只有一个男人,我便威胁他让他带我上山。上山之后,他带我进了在一间屋子,里头摆满了尸首,其中有一具和你身形相仿。她身上穿着你的衣裳,我以为那就是你。”

    景澜沉默地听着,掌心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。

    洛元秋往她怀里缩了缩,像躲进了容身的庇护之地,不必再为梦魇所侵扰,喃喃道:“那个带我来的男人,我听见他我身后大笑,我让他带我去找你,他却说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这座山,你一定是死了,还被人扒下了衣裳,死也死的不体面,说不定还被人给……”

    她倏然一顿,慢慢转过身:“所以我杀了他。”

    景澜把她按进自己怀里,心中难过,低声道:“你没做错,他害死了那么多人,早就该死了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的声音从她怀中传来,仿若梦呓:“那是我第一次杀人。他在我面前倒下时,我想,原来人死了是这副模样。等到了我死的那天,会不会也像这样?”

    “不,你还有我。”景澜轻声说道: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,哪里也不去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道:“我知道,那只是个梦,我都知道。”

    景澜闻言捧起她的脸,洛元秋迷惘地看着她,景澜温柔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,拉起她的手向自己衣襟里探去,断断续续吻着她道:“我不是梦,你梦里的我也会像这样吗?”

    掌心触碰到一片光滑温热的肌肤,更有一点柔软的突起在她指缝摩挲,洛元秋顿时面红耳赤:“谁、谁会梦到这个?!”

    景澜乌发流水般从肩头散下,两颊微红,胸前绯意淡染,在雪白肌肤上晕开一片艳色。她拉着洛元秋的手不放,神情慵懒地说:“我啊,我就在梦见过。在梦里你……”

    洛元秋在她的目光中浑身像火烧过一样,简直无地自容,抽回手去捂她的嘴:“胡说什么!”

    景澜却在她指尖轻轻一嘬,一手勾住她的小腿道:“你非让我叫你师姐不可,我便叫了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嘴唇紧贴在洛元秋颈侧,渐渐向上,洛元秋的心仿佛被她握在了手里,随着嘴唇的上移慢慢加快。景澜把嘴唇贴在洛元秋耳旁,如喘息一般道:“师姐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人十指紧扣,经景澜这么一番打岔,洛元秋脑中空空,觉得像翻山越岭去看了场一盛大的烟火,余韵经久不散。她脖颈下熟红未褪,眼角湿意犹在,望着床帐透进的光出神片刻,心绪却已从那场梦中抽离而出。

    景澜展开手臂抱住她,道:“不许胡思乱想,等这几日忙完手头事情,和沈誉交接完,我们就离开这里。”

    她满足地叹了口气,拥着怀里人,下颌蹭了蹭她的发顶,目光中多了几分着迷之色,轻声道:“别去想那些事了。我陪你去北冥,往后的日子,无非是生死相随。”

    那四个字让洛元秋心中骤然一酸,她本想说什么,但见两人交握的手腕上都戴着自己编的红绳,便张口在景澜手背上咬了一下,握紧她的手低声应道:“好。”

    .

    连续数日大雪后终于迎来了晴天,城中银装素裹,寒雾涌动,目之所及处处粉妆玉砌,一片祥和宁静,全然看不出数日前的肃杀凝重。风过时拂动房檐下的冰凌,发出悦耳的清音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,你是打算回寒山了?”玉映问。

    洛元秋本想说先去北冥后回寒山,稍一沉默,最后想想还是没有告诉玉映,道:“有我师父的信吗,他现在人在何处?”

    玉映摇头,端起茶盏道:“我师父前些日子来信,说在冲州见到了他,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否还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我师父是去找火腿,”洛元秋疑惑道:“宋师不是懒得动弹,怎么这次却舍得出远门了?”

    玉映道:“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吧,就是不知道他去冲州做什么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道:“唔。”

    他低头看了两眼账本,忍耐再三,终是开口问道:“那位景大人……她真的要和你一起回寒山?”

    洛元秋道:“不然呢?她是我道侣,我们当然要一起走了。”

    玉映狐疑盯着她道:“你和你师妹做了道侣,不觉得有点奇怪吗?”

    洛元秋惊诧道:“她是师妹,又不是我亲妹妹,到底哪里奇怪了!”

    玉映不置可否,只道:“那你为何从方才进门起就一直看着我?事情不是都已经结束了吗,怎么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?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    洛元秋被噩梦困扰多日,头一次涌起了找僧道卜卦占运的念头。她决意不再憋在心里,正打算付诸于行动时,怎料到如今城中传出谣言,说前些日子的宫变正与巫人异士之流有关,是以庙宇紧闭,人人自危,唯恐惹祸上身。她走遍全城,居然没有哪座道观寺庙肯开门迎客的,这才想起了玉映。

    她眉头微拧,自言自语道:“我能对你说吗?”

    玉映在她眼前挥了挥手,道:“什么事这般神神秘秘的,别告诉我你快要成仙了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瞥了他一眼,按理来说天衢既然会相人,说不定也还会些别的。玉映身为他的徒弟,承袭道统所学,理应也顺带学了一些。想到这里,她正襟危坐,小声问:“你会解梦吗?”

    玉映张了张嘴,疑惑道:“解梦?”

    日光洒在窗格旁,窗外簌簌飘下不少粉雪。洛元秋怀中落了一束暖光,刹那间衣襟生辉,将她的侧脸映照得如同冰玉。

    洛元秋指尖沾了点雪,眨眼的功夫便化作水滴凝在手中,她随手捻去,道:“我近日来时常梦见杀人,这是作何解释?”

    玉映道:“这不是常事吗,往日追猎的时候,你不是也杀了不少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人,”洛元秋一字字道:“不是傀。”

    玉映改口道:“照周公解梦上所说,梦中持刀杀人,应该应是主得财利。”

    洛元秋向外看了眼天空,玉映同她一并看去,见冬阳疑惑道:“外头有什么?”

    洛元秋道:“不是说得财吗,我看看天上会不会下金雨。”

    玉映简直拿她没有办法,起身收拾账本道:“你不会是闲的没事,特地跑来消遣我的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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